林彦秋,今日早上在老爷子面前所发表的言论,与董老爷子案头上的朱批(朱砂批改的文件或批示)几乎完全一致。
祝文乘坐的马车离开了府邸,车轮在石板街上发出辚辚的声音。祝文看着儿子紧紧攥着一个犀角觿。突然回忆起二十年前,自己也曾攥着同样的犀角觿,在节度使府的芍药丛中听到了自己被任命为判书记即日起署理支使(一种官职)的传令。
“最近朝廷里颁布下来了新的旨意,从今以后,挑选官员不可再循规蹈矩,要多多提携青年俊彦。”董老爷子的鹤氅轻轻拂过烧着的药炉,带起的三七粉在青瓷碗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,“只是提拔起来的年轻人还得是真的有点真才实学的才行,绝对不能实行任人唯亲这种弊端所带来的错误做法。”
朱砂笔在空白奏牍上悬停的刹那,祝文看见老人眼角的鱼尾纹里,还藏着未风干的墨渍。
董老太爷的意思祝文已经明白了,这是要给林彦秋这个年轻人铺路了。只是要是林彦秋真的没什么本事,那也不用他去操太多的心。
“知礼,你一会安排人给林彦秋送去张帖子,约他出来见一面,你以后需要和他走得亲近一些。\"祝文拢了拢圆领袍的云雁纹补子,“你最好是能和那林彦秋玩得如影随形。”
此时祝知礼正用银钩挑开蜜饯梅子的核,他听到父亲这样子说,不禁嗤笑出声来:“父亲还不知道吗,我和墨卿自打在乡里蒙学时期起,便是同吃一锅粥,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,就以他那外冷内热的性子,最是挂念旧情了。何必多此一举?”
祝文的官靴碾碎车前新积的霜华。他望着儿子腰间晃荡的犀角觿。
“糊涂!”祝文有点生气了,拂袖扫落案上瓷砚,松烟墨在宣纸上洇出半幅残山剩水,“如今他既然得了董府老爷子如此看重,岂能与儿时同侪视之?\"
话音未落,却见匆匆而来的小厮从怀中抖出半张信笺递给祝知礼,墨痕未干处,分明是林彦秋的簪花小楷:“知礼贤弟如晤,明夜上元灯会,不见不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