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风裹着槐花香掠过将军府的回廊,老槐树上的蝉正扯着嗓子嘶鸣,将午后的暑气搅得更盛。沈微婉蹲在假山背阴处,指尖捏着支竹蜻蜓,正专注地看着一队蚂蚁搬运半粒米糠。竹蜻蜓的竹柄被摩挲得发亮,是她前儿让小厮削的,此刻斜插在蚁穴旁,倒像是给这群小生灵立了座歪歪扭扭的界碑。
“小姐,”春桃蹑手蹑脚地凑过来,怀里抱着个描金食盒,盒盖缝隙里溢出蜜饯的甜香,混着冰镇酸梅汤的凉气,“柳氏夫人带着二小姐往花园来了,那脸色——啧啧,跟刚从黄连缸里捞出来似的。”
沈微婉眼皮未抬,竹蜻蜓在指尖转了个圈,精准地挡住一只试图绕路的工蚁:“哦?是来跟我‘解释’表哥的事儿?”话音未落,月洞门处果然晃出两道身影。柳氏穿着身半旧的青绿色褙子,发髻上的银钗歪了半支,显然是匆忙出门。她身后的沈若柔则攥着帕子,眼尾的肌肉正不受控制地抽搐,藕荷色纱裙的腰侧沾着片新鲜的草屑,显然是今早摔跤时蹭上的,此刻被她慌乱中拍得变形,像块揉皱的抹布。
“婉婉!”柳氏老远就伸出手,指尖的金戒指在阳光下晃了晃,却在触到沈微婉手腕前半寸处顿住——后者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灵活躲开,竹蜻蜓“啪嗒”掉在青石板上,惊飞了几只聚集在裂缝里的小虫子。
“婶娘走路当心,”沈微婉蹲身去捡竹蜻蜓,指尖故意蹭过石缝里的青苔,沾了抹湿泥也不在意,“昨儿堂姐跟‘表哥’在花园里演摔跤戏码,您今儿可别跟着效仿——要是传出去将军府的夫人走路都脚不沾地,多损咱们府的体面。”
柳氏的手僵在半空,脸上的粉霜被气得裂开细缝,露出蜡黄的底色:“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!若柔她……她是遇上远房表哥,兄妹俩叙旧罢了,小孩子家打打闹闹,当什么真!”
“叙旧?”沈微婉终于站起身,竹蜻蜓在掌心滴溜溜转着,阳光透过竹片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,“堂姐什么时候多了个瘸腿表哥?我怎么不记得将军府的亲戚里有这号人物?哦对了——”她忽然拍了下手,竹蜻蜓险些甩到柳氏的鬓角,“上次在城西马厩,我倒是看见个瘸腿的马夫在给枣红马喂草料,那会儿他还活蹦乱跳地跟马说话呢,怎么今儿就拄上梨木拐杖,成了您嘴里的‘表哥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