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学”这个模糊而引人遐想的词,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,却不肯透露石子的质地和重量。
“皮毛?”乔四爷轻轻呷了一口茶,放下茶盏,杯底与红木茶台接触,发出一声极轻微的“嗒”响。“能隔空断代,直指漳州窑仿品特征,这若只是皮毛,那乔某这汲古阁里摆的,怕是要成瓦砾了。”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自嘲,眼神却锐利如刀,紧紧锁住沈昭的表情,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。
沈昭感受到那目光的压力,如同实质的冰针。她缓缓抬起眼帘,目光没有躲闪,反而迎了上去,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坦然:“器物真假,终有其理。胎骨、釉光、青料发色、器型气韵,皆有迹可循。嘉靖官窑用回青,紫艳沉稳,釉面肥厚温润如脂玉,乃时代工料使然,非后世急火粗工所能仿其神髓。那日听两位所言,‘胎骨过沉’,不合嘉靖官窑胎体轻盈之质;‘釉光太贼’,则是新仿火气未退、釉水浮躁之象。由此推断漳州窑仿品,不过是依理而行。”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,像是在讲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,将鉴定过程拆解得如同解一道数学题,条理分明,逻辑清晰,没有半分神秘色彩,却更显其根基之扎实。
这番剖析,清晰、冷静、直指本质,没有玄之又玄的“望气”、“感觉”,而是基于对器物物理特征和时代工艺的深刻理解。乔四爷眼中那锐利的审视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探究所取代。他沉默了片刻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紫砂壶身。
“依理而行……”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,仿佛在咀嚼这四个字的份量。“小友这‘理’,倒是深得工部营造法式之精髓,直指根本。只是,” 他话锋陡然一转,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,“这‘理’,怕是浸淫此道数十年者方能参透。小友年方十二,便有如此造诣……着实令人惊叹,也令人……费解。”
那“费解”二字,被他咬得格外清晰,如同一根无形的刺,轻轻扎向沈昭身份的核心。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。窗外竹叶的沙沙声似乎也消失了,只剩下茶台上水汽袅袅升腾的微响。
沈昭端着茶盏的手,纹丝不动。茶汤微漾,映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。她明白,乔四爷的试探进入了更深层——他在质疑她这身“皮囊”与内在“学识”之间巨大的、无法解释的鸿沟。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