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了下来,但并非压抑,而是被巧妙地过滤和引导。天井不大,铺着厚重的青石板,缝隙里长着茸茸的青苔。一株苍劲的老石榴树斜倚墙角,枝干虬结,投下斑驳的碎影。空气里弥漫着更加浓郁的、混合了檀香、墨香、古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属于真正老物件沉淀下来的幽凉气息。这气息厚重而沉静,瞬间隔绝了门外所有的市井喧嚣,仿佛一步踏入了时光的褶皱之中。
天井四周是回廊,连接着几间厢房。廊下挂着几盏蒙着素纱的宫灯,光线昏黄柔和。回廊的廊柱和窗棂都雕刻着精细而古雅的纹饰,虽有些磨损,却更显底蕴。没有多余的装饰,墙上挂着几幅品相不俗的古画,墙角青花大缸里养着几尾悠然的锦鲤。一切陈设都透出一种洗尽铅华、返璞归真的内敛奢华,每一件器物都安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和价值。
阿根师傅在前面引路,脚步放得很轻,走在回廊的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。沈昭跟在他身后,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。她的视线没有在任何一件器物上过多停留,仿佛只是随意浏览,但那眼神深处的专注与审视,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,瞬间捕捉着每一处细节:那幅山水画是清中期仿“四王”的精品,笔法尚可但气韵不足;墙角那尊青白釉梅瓶,釉水莹润,开片自然,应是南宋龙泉窑的佳作;廊下挂着的鸟笼,紫檀骨架,黄铜配件打磨得光滑如镜,显然是清代造办处的风格……这些物件,在她前世不过是宫苑库房里寻常的陈设,但出现在这1992年的上海民间,出现在这“汲古阁”中,其意义便非同寻常。它们无声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实力、眼光以及深不可测的触角。
穿过一道月洞门,眼前豁然开朗。是一个小小的庭院,比天井更为精致。太湖石堆叠成小巧的假山,几竿翠竹在微风中摇曳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假山下是一方小池,池水清澈见底,几尾红鲤悠然游弋。池边是一座半敞开式的轩榭,悬着匾额:听松轩。此刻,轩内临窗的位置,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,独自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茶台前。
那人穿着一件深青色的素面杭纺长衫,身形清癯,坐姿挺拔如松。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乱,在轩内柔和的光线下泛着清冷的光泽。他正专注地摆弄着茶台上的紫砂壶,动作行云流水,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从容韵律。仅仅一个背影,便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