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军这边。
曾国荃攥紧望远镜的指节泛着青白,镜片里,对面山脊线上的太平军阵列如黑蚁般涌动——旗帜猎猎作响,炮车辘辘推进,枪械在斜阳下折射出冷冽的寒光。
只需一声令下,他感觉那些蓄势待发的长毛便会如洪流般倾泻而来,将他的湘军的营垒撕成碎片。
随后猛然转身,喉头憋着的一股火气几乎要将胸腔炸开。
脚下这座夯土垒起的了望台被踩得簌簌作响,远处传来零星的马蹄刨地声与金属碰撞的脆响——营垒内却仍是一片散漫的忙乱。
扛着弹药箱的士兵步子虚浮,肩上木箱磕碰出断续的闷响。
几个火枪手蹲在墙角擦拭枪管,棉布条来回拉扯的动作竟还带着几分悠闲。
最刺眼的是那三名马夫,正弯腰往马槽添豆料,马匹嚼食的窸窣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。
“他娘的混账东西!”
曾国荃的怒吼炸响在营地上空,唾沫星子溅在胸前甲胄上,“都聋了还是瞎了?长毛的炮筒子都要抵到老子眼皮底下了,你们还在磨洋工!”
他大步冲下了望台,靴底碾过散落的火药包,溅起的尘土呛得人咳嗽。
远处几个正往土垒堆沙袋的士兵被吼声惊得手一抖,麻袋“扑簌”坠地,细沙如瀑泻出。
那三名喂马的兵卒霎时僵直,豆料从木勺中泼洒在马槽边缘,溅起的碎粒沾了马鼻。
其中一名年轻的新兵手指颤得厉害,勺柄“咔嗒”坠地,却愣在原地不敢去捡。
曾国荃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,甲片刮擦声刺耳:“炮子落下来,马匹活不成,你们也活不成!现在喂马有个屁用?赶紧把牲口牵进洞去!”
他甩手将人掼开,力道之大竟让那兵卒踉跄撞上马槽,木栏“吱呀”呻吟。
营中霎时沸腾起来。
哨兵们尖利的哨音此起彼伏,如被掐住脖子的野犬嘶鸣。
火枪手们仓皇起身,枪油渍未擦净便胡乱塞入鞘中,撞出金属的铿铿乱响;搬运弹药的队伍骤然加速,箱板摩擦声、喘息声、咒骂声绞成一团。
有人绊倒在沙袋堆上,滚落的火药包在尘土中磕出火星,旁人吓得连滚带爬避开,仿佛那火星已化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