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太指尖摩挲着茶盏,她这回没说是什么家中的侄女。
“杨柳小姐,幸会。”他笑意盈盈地朝着杨柳拱了拱手,杨柳也打了招呼。
红泥小炉上的茶壶突突冒着白汽,柳老板斟茶的手腕稳如台上耍银枪:“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,我听说大帅他……”
话音在瞥见杨柳时戛然而止。
赵太太却将茶盏搁下:“无妨。”
杨柳低头数着青砖地上的裂缝,听见柳老板的吴侬软语陡然拔高:“那传言是真的?他赵玉山当真要娶个姨太太进门?”
赵太太没想到她不过前天才得知的消息,外面也传开了。
她突然轻笑,抬手理了理鬓发,翡翠耳坠在苍白的颊边晃荡,“年轻漂亮的姑娘,自然比我这老古董有趣。”
“啪!”
柳老板是个性情中人,他将手中的茶盏磕在案上,碧色茶汤泼湿了袖口。
他猛地起身,一甩袖子,月白长衫扫落几枚杏仁酥:“他赵玉山当年求娶你时,可是跪在冯家祠堂发过誓的!”他手指捏得咯咯作响。
赵太太只沉默不语。
半晌,等他过了那阵怒意,又只能无奈安慰道:“唉,好歹他到现在才娶了第一房姨太太,有些花心的都娶了十几房了。”
赵太太嘴角动了动,却做不出笑的表情来。
柳老板颓然坐回太师椅。他揉搓着眉心,戏妆残留的眼线在暮色里晕成青影:“下月初三,我排了新戏《洛神赋》,给太太留了头等座。”
二人没有再多聊,回去的车上。
“太太,柳老板他……”杨柳话到嘴边又咽下。
赵太太腕间的玉镯子磕在车窗上,叮咚一声:“当年无锡水患,大家的日子都很苦,我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台上唱戏,就赏了他点银子。”她忽然轻笑,“那会子他还叫柳三喜,在草台班子唱武丑,后来不知怎的,就成了这北平城里赫赫有名的柳老板。”
赵太太摇下车窗,秋风卷着戏园子的锣鼓点扑进来,吹散了她身上的香水味。
杨柳抬头,看见后视镜里,二楼的窗户口有一抹白色伫立在那,一动不动。
枕梦园的角门“吱呀”推开时,惊飞了檐下一对栖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