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二年秋,苏州河上飘着薄雾,咸腥的江风裹着报童的叫卖声钻进巡捕房半开的木窗。沈青禾摘下橡胶手套,解剖台上的尸体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白。
\"死者顾三爷,四十六岁,昨夜戌时被发现暴毙于书房。\"探长陈九叩了叩铜制烟斗,\"顾家三代单传的独苗,做古董生意起家,上个月刚捐了巡捕房三辆黑乌龟轿车。\"
沈青禾的柳叶刀停在死者右手腕。紫檀木解剖台积着层薄霜,刀尖挑开织锦长衫的袖口,一抹血玉似的红光刺痛了她的眼——那是只缠枝牡丹纹玉镯,正死死咬进肿胀的皮肉里。
\"不可能\"刀当啷掉进搪瓷盘。三日前顾公馆送来请柬时,她在宾客名录里分明见过这只镯子的图样。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写着:民国元年九月初七,顾家长女沉江陪嫁之物。
解剖室忽然阴冷起来。沈青禾呵出的白气凝在镜片上,恍惚看见铜盆里漂着猩红嫁衣。水藻般的黑发缠住鎏金凤冠,玉镯磕在楠木棺椁上发出空响。再定睛时,只剩解剖台上蜿蜒的水痕,顺着桌腿漫过她的小牛皮鞋。
\"沈小姐?\"陈九的烟斗在门框上磕出火星,\"顾家老夫人说,这是二十年前随顾大小姐沉江的镯子。\"
子时的梆子声撞碎在青砖墙上。沈青禾攥着解剖报告穿过弄堂,旗袍下摆扫过未烧尽的纸钱。顾公馆的黑漆大门洞开着,白灯笼在穿堂风里打转,把\"奠\"字影子投在照壁上,竟像极了女子侧影。
灵堂里檀香混着尸臭。沈青禾掀开孝布,玉镯在烛火下泛着血丝。她忽然想起《洗冤录》里记载的阴契——含冤而死之人若将贴身之物浸透怨气,便能循着血脉寻仇。
\"沈医生也信这个?\"沙哑的女声惊得她倒退半步。顾老夫人拄着龙头拐从幔帐后转出,翡翠戒指磕在楠木棺上:\"顾家三代当家,都死在这镯子手里。民国三年老爷坠马,镯子缠在马蹄上;八年二爷吞枪,枪管里塞着这劳什子\"
一声闷雷炸响,电光中沈青禾看见老夫人颈间淤紫指痕。雨水突然从檐角倾泻而下,在青石板上汇成溪流,倒映出无数穿猩红嫁衣的女子。她们手腕上的玉镯叮咚作响,渐渐聚成挽歌声:\"三更天,红妆沉江眼未闭;五更鼓,玉镯啖尽仇人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