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氏看着丈夫强自镇定的侧脸,心头的疑云更重。她斟酌着词句,轻声道:“老爷,这事只怕急不得。我看漪儿近来心思澄澈,全在玄月堂那摊子事上,怕是并无定亲的心思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低了些,“少年情意,最是难忘怀,谢家那孩子才走多久?强扭的瓜不甜啊。”
提起谢钧钰,桑凌珣心头也是一阵涩然。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默,空气沉甸甸的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良久,柳氏终是忍不住,搁下丝线,目光灼灼地看向丈夫:“老爷,你今日很不对劲。你我夫妻多年,我还看不出来么?是不是,出了什么事?”她声音放得极轻,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,“漪儿的事可是有难处?”
桑凌珣心头猛地一跳,仿佛被戳穿了最隐秘的恐慌。他猛地站起身,动作仓促得带倒了手边一个空茶盏,哐当一声脆响,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“没…没什么事!”
他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急促,“不过是…随便说说,随便说说罢了!”他虽是清流文人,不通俗务,却是真心实意疼爱妻子的好丈夫。
晋王之事如同悬顶利剑,若让柳氏知晓,以她的性子,必定日夜悬心,忧思成疾,寝食难安。他绝不能让她承受这份煎熬!
“我…我想起书房还有几封紧要的信函未曾批复!”桑凌珣几乎是落荒而逃,不敢再看妻子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,脚步匆匆地掀帘而出,背影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。
一连数日,桑凌珣都将自己死死关在书房里。厚重的书案上,摊着京中适龄官宦子弟、勋贵人家的名册,笔墨纸砚堆得凌乱不堪。
他枯坐灯下,眉头拧成死结,浑浊的老眼一遍遍扫过那些名字、家世、官职、风评……每一个字都像针,扎得他眼疼心更疼。
越看,心越凉。
这个,家世尚可,但听闻性情暴戾,房中有婢女不堪受辱投了井!不行!绝对不行!他的漪儿怎能嫁入这等虎狼窝?
那个,倒是个温吞性子,可其父在朝中依附阉党,声名狼藉!不行!桑家清誉岂能与浊流同污?
还有这个,文采风流,翩翩公子,可前几日才闹出为争花魁一掷千金的丑闻!徒有其表的浪荡子!焉能托付终身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