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夜的钟响撕裂了寂静,沈世良的脊背抵在冰凉的铸铁机身上,震耳欲聋的轰鸣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工装裤膝盖处洇着深褐色的油渍,扳手在虎口磨出的血痕被机油浸得发亮。
他抹了把额头的汗,在沾满铁锈的操作台上留下五道油污指印。
这些老旧的德国机器像垂暮的巨兽,每隔几日便要发作一次,不是罢工就是出错。
上周请来的机械师对着德文说明书抓耳挠腮的模样浮现在眼前,沈世良烦躁地将扳手砸向地面,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车间激起回音。
他下意识摸向胸前的怀表——这是母亲去年生辰送他的,表盖内侧还刻着“克己复礼”四个小字,沈世良苦笑一声,自嘲道,“娘,您应该送我个花好月圆。”
一年前的沈世良,确实更适合“克己复礼”四个字,韫仪应该有此愿望。
“要是连泽能来译这些鬼画符”,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,毕竟他犯了错误,他昨天一整天都不敢出现在宜棠面前,只敢偷偷看她抱着医案疾走去医院的背影。
她浅灰长裙下摆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纤细的脚踝。他握着车门把手犹豫了半刻钟,终究没敢让司机鸣喇叭。
他是个卑劣的人,也是个懦弱的人。
沈世元再三电报问山炮,他不敢说宜棠不愿意,也不敢去找宜棠。
头顶上的美孚灯在地面割出惨白的菱头形,沈世良摸到桌角的波尔多白兰地,酒瓶软木塞在指尖转了三圈又塞回去,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。
若是放在一年前,他断然不肯独身一人,定要在这张橡木桌上搂着歌女划拳,所有的心烦都能用身体的欢愉摆平。
现在却连醉酒的资格都没有,因为没有一个医生会喜欢酒气熏天的人。
沈世良如惊弓之鸟,除了应付这些机器,便是想着如何跟宜棠再说上话。
宜棠的原则,比这些机器还硬梆梆。
屋里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,窗外也没有一颗星星,唯有一盏马灯吊在树下,为工厂照明,方便人巡夜。
灯下树叶昏黄,像极了沈世元一颗溃败的心。
沈家大少爷,终于尝到了寂寞的滋味儿,但这种寂寞又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