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的蒲团边,青砖上深深浅浅的刻痕又添了七道。这个总说“医者当如止水”的男人,昨夜数着更漏在石板上划了整宿。
宜棠低头喝粥,看见父亲袖口沾着新鲜的迎春花粉——那是她药筐里独有的炮制手法。
“我的药箱丢了。”宜棠有些沮丧,掉在那间破庙,那些人虽不是坏人,也未必是好人,为了药箱回去,似乎不值得,她也没有这个勇气。
她看向父亲,荣家成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喝汤,“再置办就是了。”
“被有需要的人拾去,也算是这些药物的因缘际会吧。”宜棠安慰自己。
荣家成笑了笑,“这么想就好。”
“吃完就去睡觉。”荣家成交待。
“爹,你都没问我昨夜为什么没回来。”宜棠有些想撒娇,毕竟也有劫后余生之感。
“平安归来就好。”荣家成道:“棠儿悬壶济世,广结善缘,逢凶也能化吉,何况你人聪慧,爹……是不操心的。”
“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。”宜棠在荣家成处得到的全部是表扬,让她滋生了想要被批评的感觉,她觉得自己不正常,又安慰自己“我也是个孩子”。
“棠儿,你记住,你就是这么好。”荣家成道:“你只有知道自己好,才会珍惜自己。”
荣家成的目光扫过宜棠带血的马裤,对医生来说,见血实属正常,但昨日电闪雷鸣,他心烦意乱,始终不能平静,念经冥想都无济于事,他甚至自行占卜,急切想要知道结果。钟协统派了人出去找,到现在为止一个也没有回来,这一晚上宜棠究竟遇到了什么?
然而宜棠活生生站在他面前,荣家成没有任何想探究的欲望——女儿回来就好。
他的女儿虽然不是心爱之人所生,但陪他度过寂寥而又惊涛骇浪的人生,他也说不清父女俩究竟谁依靠谁,总之,有了女儿,他的人生终究不是乏善可陈。
“去休息吧。”荣家成道:“今天,世元会来,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谈,你……你先休息。”
宜棠想拒绝,可父亲额角的白发,生生逼退了她的话。
父亲一直是温和的,说话没有起伏,宜棠突然明白,过去,是父亲有意在控制,可如今,他的力气真的消失在时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