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眷们不欢而散。
钟协统手中的酒杯在波斯地毯上投下晃动的琥珀光斑,他踉跄着踢翻脚边铜炭盆,火星溅上荣家成青灰长衫下摆,在织锦云纹上烫出焦黑小洞,跟荣家成陪笑道:“女人就是麻烦,这么说来,我还是羡慕大哥,不被俗世烦扰。”
“如秀怎么样了?”荣家成忽然起身,一旁《申报》被带落在地,头版“奉系入关”的铅字正盖住地毯上洇开的酒渍。他拾起文明杖时,杖头银雕鹤喙正对钟协统眉心,在粉墙上投出利刃般的阴影。
“大哥,如秀自打那年掉了孩子,就再没有好过,病病歪歪的,可大哥,妹夫跟你说实话,我请过多少大夫,你妹妹就是不让人看,日常也不见人,我也是拿她没办法。”钟协统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挪开大舅哥的拐杖。
“听说你打了她。”荣家成冷冷道。
“大哥……。”钟协统讪讪,突然声音又高了起来,仿佛气也壮了,“她不让锦津嫁给沈世良,你说这妇道人家,这像什么话?”
“夫妻不睦,是你的家务事,外人除了劝和也无其他可说,可你若动手打人,那便不只是你家里的事情,我是如秀大哥,必然不会袖手旁观。”荣家成道,起身走了。
钟协统被躁得脸红似猪肝,对着一个陪客道:“一个被夺官下野的人,还敢如此装大,若不是看在岳父母的份上,两家不再来往也罢,我又有什么损失。”
廊下穿堂风裹着雪粒子扑进花厅,将客人蘸酒画线的动作冻在半空,这场倒春寒来得猛烈。
几名来客讪讪,举着酒杯浑笑几句,就要把话题岔开,其中一名则脸上露出许多鬼状,吊足了众人的胃口,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:“想来钟协统还有所不知,令舅这是有底气才敢说这话。”
“嗯?老潘,你这话,放一年前说还行。他一个匹夫,除了穷酸气,还有什么?实不相瞒,我那岳父母当年颇有几分家资,皆因我这大舅哥心里没个数,几万银子当几百万银子花,只晓得拿出去不晓得弄进来,坐吃山空,才弄得这般田地。”钟协统不屑道。
“那你可知,甘肃都督空缺已久,最终花落谁家?”老潘将筷子蘸了酒,在桌上划出一条分界线,又打了几个叉叉,众人也不知道他在摆弄什么玄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