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二十七分,张强被手机震醒了。他翻了个身,弹簧床垫里的铁丝硌得腰眼生疼。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往玻璃上砸,像撒了一把碎盐。摸到手机时,塑料水杯被胳膊肘带倒了,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,冰凉的半杯水全泼在脱线的毛绒拖鞋上。
“操!”张强骂了半句,拇指已经划开范伟发来的语音条。沙哑的大嗓门混着电流声炸开来:“强子!我媳妇羊水破了!车打不着火,你快来医院搭把手!”
张强抹了把脸,手背蹭到下巴上冒头的胡茬。墙上的挂历被风吹得哗啦响,2016年1月17日用红笔圈着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“老范生日”。去年这时候他俩缩在刘记大排档的塑料棚子里,范伟举着啤酒瓶往铁炉子边上烤,瓶口冒的热气糊了眼镜片:“等老子当爹了,你得给我儿子当干爹,听见没?”
人民医院产科的绿漆墙皮都泡酥了,张强跺着脚上的雪水,鞋底在地砖上蹭出两道黑印子。范伟蹲在墙角揪头发,羽绒服后襟蹭了一墙白灰,听见脚步声跟弹簧似的蹦起来,眼镜腿都歪到耳朵后边去了。
“你可算来了!”范伟一把攥住他胳膊,手指头冰得像铁钳子,“我丈母娘堵在高速上了,护士说胎位不正可能要剖”话没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哆嗦,后槽牙磕得咯咯响。
产房的门“咣”地弹开,小护士探出半个身子:“范伟家属!签字!”范伟抓笔的手抖得像抽风,圆珠笔尖在纸上戳出好几个窟窿。张强抻脖子一瞅,乐了:“你儿子跟老子姓范强啊?”抬手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,“醒醒神!回头你媳妇撕了你!”
手术室的灯红得渗人。范伟跟拉磨的驴似的转圈,鞋底把地砖都快磨出火星子了。张强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,还没点上就被保洁大妈瞪了一眼,只好把烟夹在耳朵后头来回搓。
天蒙蒙亮时,一声啼哭跟锥子似的扎透了走廊。范伟腿一软直接出溜到地上,眼镜片起了一层雾。小护士抱着团粉乎乎的肉球出来,他哆嗦着去接,差点把孩子头朝下栽了。张强赶紧托住他胳膊肘,瞅见那皱巴巴的小脸乐了:“豁,跟剥了皮的兔子似的。”
范伟突然把襁褓往张强怀里一塞,汗津津的脑门顶着他肩膀:“你给起个小名。”张强手忙脚乱托着这团软肉,闻着奶腥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