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仆的布鞋在廊檐下停住,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雕花木门上,指腹沿着 \"松雪斋\" 匾额的落款慢慢摩挲,那是钟鹤年亲自题写的斋名,笔锋里藏着几分松竹的清冽。江浅嗅到木门缝隙里渗出的陈腐气息,混着若有若无的墨香,像是时光在这里打了个结,把二十年的光阴都酿成了固态的灰。
\"先生不让旁人轻易进书房。\" 老仆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了门后的旧梦,\"就连大小姐想找故事书,都得在门口等着。\" 他转动铜制门环,门轴发出漫长的呻吟,仿佛在抗议被打扰的寂静。扑面而来的灰尘里,阳光从雕花窗棂的破洞里漏进来,在满地狼藉的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。
书房比想象中更小,六扇嵌着冰裂纹玻璃的屏风隔出半间书斋,紫檀木书架歪歪斜斜立在墙角,最下层的《实业救国论》被水浸过,书脊上爬满褐色的霉斑。江浅踩着吱呀作响的地板跟进,鞋跟碾过一张泛黄的信纸,纸上是钟鹤年的蝇头小楷:\"沪上纱厂复工需向工部局缴纳特别税,此例一开,恐成沦陷区华商之厄。\"
\"老伯,钟先生平时最爱看哪类书?\" 她弯腰拾起信纸,指尖掠过 \"沦陷区\" 三个字,佯装随意地问。老仆的目光落在窗边的楠木书桌上,那里摆着个缺了盖的青瓷笔洗,里面还泡着几支狼毫,笔杆上的包浆被磨得发亮:\"先生每晚都要在这里待到子时,看的多是《申报》合订本,还有 还有些洋文的账本。\" 他忽然咳嗽起来,枯瘦的肩膀在补丁摞补丁的衫子里起伏,\"后来日本人来了,那些洋文账本就不见了。\"
江浅缓步走向书桌,桌面中央有块明显的长方形痕迹,像是长期摆放相框留下的。镇纸是块未经雕琢的青田石,压着半张草图,线条勾勒出码头的轮廓,仓库位置用红笔圈了又圈 —— 和铁盒里信件提到的 \"十六铺中转站\" 极为相似。她的心跳漏了半拍,指尖划过镇纸边缘,忽然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,翻过来细看,背面竟用蝇头小楷刻着 \"戊寅年冬,归荑亲选\",日期正是南京沦陷前三个月。
\"这镇纸 虞太太送的?\" 她举起镇纸,借窗口的光观察老仆的反应。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涟漪,喉结滚动着:\"那年先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