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向东回到家。
晚饭热着,母亲一边炒菜一边咳嗽,妹妹趴在桌边写作业,父亲坐在屋檐下抽烟,一言不发。
他把装空的蛇皮袋扔到屋角,脱下外套,袖口还有点小摊上沾的灰尘。
“卖完了?”母亲随口问了一句。
李向东“嗯”了一声,从口袋里拿出那一叠钱,在屋角的铁盒里塞好,又从怀里掏出零钱递给妹妹:“明天在学校想吃东西了,就去买点,别省。”
妹妹一愣,小心翼翼接过:“你的钱够吗?”
“哥这不是混吃混喝那会儿了。”李向东笑着说了句,便拉了条小板凳坐下。
这顿饭吃得安静,父亲还是没说话,吃完就回屋。妹妹写完作业打了个哈欠,也回了屋里。
屋外漆黑,夜风带着微凉的气息拂过窗纸。李向东将饭桌收拾干净,把碗碟送进灶屋,出来时,堂屋只亮着那盏昏黄的灯泡,灯丝一闪一闪,映得四周阴影飘忽。
李向东心里一直乱作一团。
从进屋那刻起,他就顾不上跟父亲唠两句,或者冲妹妹笑一下——脑子里全是这些天卖货、被打压、欠账、南下传闻的种种念头,交织成一团线球,让他难以安静。
母亲就坐在不远处的旧木椅上,脚边一个小木筐,里面塞着她平日里做针线活的碎布和瓶瓶罐罐。
她手上捏着一件破旧衬衣的袖口,正一针一线地细心缝补,偶尔咳嗽两声,嗓子有些发哑。
屋里很安静。
父亲和妹妹先回屋歇了,剩下母子俩。只有火盆里偶尔传来“嗞嗞”声,像在催逼李向东快些开口。
李向东端着碗,喝着只有点微温的清汤,却脑子翻江倒海。好一会儿,他才放下碗,轻声叫了一句:“妈。”
母亲眼皮微抬,针尖顿了下,但仍没把头抬起来:“怎么了?”
李向东咽了口唾沫,感觉胸口发紧。过去几天发生的事,在他脑海里闪回:
从三岔口摆摊被地头蛇警告,到跑县城拿货与张哥交涉;欠下那赌债终于还清,却也意味着镇上的日子更难立足……再想到张哥说的“深圳翻五倍”、老洪说的“坐吃山空”,所有一切把他推到一个非走不可的岔路口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