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时,皱纹里漏下的阳光碎成金粉,落在泛青的胡茬上,像撒了把不会融化的春雪,而他沙哑的\"嗯\"声,轻得像片落在雪地上的枯叶。竹篓底部躺着半截红粉笔,鲜艳得像凝固的血痂,那是父亲下意识的习惯——拾柴时总把最直的枯枝当作粉笔,在掌心丈量长度。
腊月初七的黄昏,父亲蜷缩在老槐树下,对着树洞呢喃。树皮皲裂的纹路里积着雪水,倒映出他扭曲的面容,像幅被雨水洇开的旧画像。\"白胡子老汉让我去报到\"他反复摩挲着中山装第二颗纽扣,别针穿透布料的地方渗出暗红的痕迹,像朵迟开的梅,在暮色中散发着微弱的气息。母亲攥着围裙的手骤然收紧,青花瓷盐罐坠地的脆响里,李贺看见母亲眼底腾起的雾气,那是被岁月反复蒸煮的担忧,混着地上的盐粒,在月光下碎成满地星芒,如同父亲破碎的梦想,散落在时光的角落。父亲忽然抓住李贺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:\"那年在阳台宫\"话未说完又松开,喉结滚动着,像含着枚不肯融化的冰碴,而树洞深处的雪水晃出细碎的波纹,恍若他混沌的思绪,在现实与梦境间颠簸。
当夜,月光把父亲的影子浇成银灰色,他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烟,烟头明灭如坠地星子,照亮了裤腿上烫出的焦洞,像时光啃出的齿印。\"贺啊,教室的窗\"话音未落,烟灰已簌簌落在结冰的地面,烫出细小的黑洞,如同他心中的遗憾,永远无法填补。李贺望着父亲脚踝上的旧疤,那道蜿蜒的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,像条沉睡的蛇,缠绕着1987年暴雨夜的记忆——他背着学生蹚过泥石流时,被石块划开的伤口,如今与三年级教室后墙的玻璃缺角重叠,寒风灌进来时,发出的\"呜呜\"声,竟与他发病时的呜咽分毫不差,像是时光的叹息。父亲忽然笑了,笑声比哭还难听:\"年轻人腿脚灵便,能爬高修墙\"尾音散在风里,像片枯叶飘进深不可测的井,连回声都被黑暗吞噬。
母亲在厨房熬红豆粥,煤油灯的光晕被穿堂风扯成细长的椭圆,在土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像株被岁月压弯的稻穗。她往灶膛添柴时,火星溅在围裙的破洞上,灼出的新孔与父亲毛衣肘部的缺口遥遥相对,像两枚时光的纽扣,扣住了半辈子的风雨。铁皮盒打开时发出\"吱呀\"的轻响,1992年的请调报告边角卷起,钢笔字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