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液倾入陶碗的声响忽然凝滞。
崔序望着晃动的月影,耳边乍然响起穆翊带着酒气的絮语,“宁做太平犬,不做乱世人呐!可太平,总要有人去拼出来,我们这代人等不到,我儿子总能看到,我儿子看不到,我的子子孙孙总能见到……”
帐外传来马蹄踏碎卵石的声音,崔序的脊背瞬间绷直。他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草原苦艾的气息,帐帘掀起时,月光为哥舒衔月的银甲镀上寒霜。
“昨夜探马来报,沅川又斩了七个主战派。”
崔序腕间镣铐骤然收紧,他想起萧凝空置的朝班,御史台铜匦上的蛛网,还有郭桓笏板坠地时那声刺耳的脆响。
帐外忽然响起马蹄声,哥舒衔月毫不在意地抛来个酒囊:“尝尝我们北奚的烈酒,比你们江南的黄酒够劲。”
崔序任由酒液洒在衣襟,冷笑道:“王妃是要效仿曹孟德?”
“我们草原人没那么多弯绕”,哥舒衔月盘腿坐在草席上,鹿皮靴碾碎半只甲虫,“若遇着旱季,头羊会带着族群迁徙。你们汉人管这叫‘良禽择木’,我们叫‘活下去’。”
夜枭的啼叫撕破寂静,崔序勃然暴起:“我博陵崔氏百年清誉!”
“清誉能挡几支箭?”帐外传来乙弗循的声音,她玄色披风上沾着夜露,“清谈自醉可能御敌安民?世家礼法可能平叛?都什么时候了,崔都督几时也如此迂腐了?”
乙弗循的指尖在地图上游走,烛光为她眼角的旧疤涂上金粉:“三日前,孤派人去了趟广陵。”
她命穆翊掀开帐角的木箱,崔氏宗祠的牌位在月光下泛着幽光,“崔氏七十六口的灵位,百姓们擦了整整三日。”
崔序的喉结剧烈滚动,他看见曾祖父的牌位上留着箭孔,那是七年前北燕破城时的痕迹。当年他跪在废墟里发愿要重振门楣,如今却连祠堂都要敌人来保全。
“崔都督有兴趣出去看看吗?”穆翊笑着指向帐外,跌跌撞撞地站起身。
晨光刺破江雾的刹那,三千铁骑的轰鸣响天震地,为首将领的金冠折射着朝阳,文官袍角猎猎如战旗。
“看到他了吗?”乙弗循的佩剑挑起帐帘,“羽丘皇宫里遭遇宫刑的稚子、几十年混迹市井的人牙子,如今掌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