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“她指尖掠过腰间的丝绦,“战场带回的断箭?”
“臣多嘴。”周令齐微微躬身,“只是祠堂年久失修,不如让李中……”
”周先生。“哥舒衔月抬手止住儒生的言语,“你见过春汛时的白狼河么?看似平静的冰面下,早涌着化不开的血。”
文士怔然望着公主踩碎薄冰走向祠堂,突然读懂了这个举动背后的惊雷——当草原的苍鹰主动飞入汉家宗祠,千秋史册里“天下大同”的理想终究不再模糊而晦涩。
平凉王府的残垣断壁间,几株野樱正从焦土里挣出新芽。
哥舒衔月踩着半截绣鸾纹地砖,恍惚看见三十年前那个雪夜——北奚送嫁的车队碾过羽丘金乌大街,而叱云氏独自一人披着陌生的嫁衣,在满城灯火里走进这座府邸。
“王妃当心。”周令齐撩开横斜的桃枝,露出后方修缮一新的祠堂。
青瓦上残雪未消,檐角铜铃却在风里响得自在,仿佛与景州城的悲苦毫不相干。
哥舒衔月驻足望着门楣上“忠烈千秋”的匾额,忽然想起北奚王庭祭祀狼神的高台,她曾在那里看着父王将血酒洒向苍穹,而此刻掌心却沁出冷汗——这是她第一次以女媳的身份直面乙弗循的父王母妃。
“让我自己进去。”
她解下佩刀递给周令齐,狐裘扫过门槛时带落几粒冰碴。
檀香混着融雪的潮气扑面而来。
“王妃”,守祠老兵颤巍巍捧来铜盆,“净手吧。”
哥舒衔月指尖浸入温水,忽觉这寻常礼仪比驯服烈马更难。
檀香熏得梁间燕雀低飞。
哥舒衔月跪在褪色的蒲团上,望着供桌上并列的灵牌,发现平凉郡王乙弗程的牌位竟比叱云氏的高出半寸——在这尊卑贵贱分明的人世,连魂灵都要分个高低。
她只觉得叱云氏王妃的牌位格外亲切——那位北奚媵嫁女的姓氏像把钥匙,咔嗒一声打开了她血脉深处的共鸣。
她掀袍跪在蒲团上,绣金长裙铺开如盛放的格桑花:“父王,母妃。”
生涩的汉话在空寂的祠堂里格外清晰,“草原的女儿来迟了。”
三支线香在她手中燃起青烟,模糊了灵牌上朱砂描金的谥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