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芽露与枇杷绒:
草木清音疗肺疾
叶承天转身推开雕花槅扇,晨光里浮动的药香中,他指尖捏着的鲜茶芽还沾着未褪的白毫,在琉璃盏中投下细碎的影。那琉璃盏是前朝旧物,盏壁薄如蝉翼,盛着刚从竹筒里倾出的云雾水——此水须得寅时初刻去云台山顶的古松根下接,晨露未曦时凝成的水珠,清冽里带着松针的冷香。茶芽一入盏中便舒展腰肢,两叶抱一芽的雀舌在水中浮沉,像春燕掠过水面时抖落的尾羽。
“你看这芽尖儿,”他屈指叩了叩琉璃盏,茶汤里荡开的涟漪惊得茶芽转了个圈,芽柄处的绒毛在光影里明明灭灭,“清明前的茶吸的是少阳初升之气,最合肺脏宣发之性。”说话间已从紫檀木柜里取出个鹅黄色锦囊,锦缎上绣着的枇杷叶纹路竟与真叶一般无二,边缘还缀着细小的珍珠,随着他抖动手腕,几星雪色绒毛簌簌落在茶汤里,像冬日未化的初雪飘进春池。
“这枇杷绒得霜降后采老叶,用竹刀轻刮背面,收在经霜三次的锦囊中,”他指尖掠过锦囊边缘的珍珠,凉玉般的触感混着绒毛的软,“肺属娇脏,风痰如丝缠絮绕,唯有这绒毛能裹住它们,随茶汤浮上来。”说罢将琉璃盏轻轻搁在窗台上初开的辛夷花旁,六瓣白中透粉的花盏正微微张着,花蕊处的紫晕像被谁用胭脂点过,花瓣上凝着的晨露恰好滴在盏沿,顺着琉璃壁滑进茶汤,惊起几丝涟漪。
煎药的火候藏在花气里。叶承天看着辛夷花在暖光中舒展,花瓣每开合一分,盏中的茶芽便多浮起一分,枇杷绒也渐渐蓬松,裹着茶汤里若有若无的白气。“《千金方》言‘治上焦如羽,非轻不举’,”他忽然用竹筷轻点盏中浮沉的绒毛,“这花气便是最轻的药引,借它往上的势头,让茶汤直入肺窍,比炉火烧出来的药更添三分灵动感。”
采茶女盯着琉璃盏,见那原本半蔫的茶芽在花气中竟慢慢挺直了腰,芽尖上的白毫沾着枇杷绒,像落了层薄雪的春山。水汽漫上来时,她忽然闻到辛夷花的清冽混着茶香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——是枇杷绒里藏着的秋意,正与茶芽中的春气在盏中相遇。窗外的麻雀在檐角叫了一声,琉璃盏中的光影晃了晃,那些浮沉的绒毛忽然聚成一小团,像是要托着茶芽往上升,直往她昨夜咳得发紧的胸口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