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公英
雨生百谷的申时:
谷雨前两日的云台山浸在青灰色的雾霭里,老茶树上的新芽沾着未曦的露水,像被揉碎的翡翠撒在枝头。医馆木门“吱呀”推开时,竹篓边缘的水珠先一步跌进砖缝,紧接着挤进来的采茶女带着满袖的茶青气,裤脚卷至膝盖,露出的小腿上爬满红肿的湿疹,密如谷雨时节疯长的蒲公英,疱壁薄得能看见底下的淡红血丝,恰似新茶芽苞被晨露泡胀的模样。
“叶大夫……”她的嗓音混着炒青的涩味,指尖无意识地抠抓血海穴,指甲缝里还嵌着茶树下的红壤,“打从清明后蹲在茶园里,露水顺着布鞋渗进趾缝,”她抬起脚,草鞋内侧的麻线吸饱了水,在脚踝处印出网状红痕,“夜里痒得狠了,能把小腿挠出血道子,跟揉捻茶叶时手上磨的泡似的……”说话间,腕间的银镯滑到肘弯,露出内侧被抓破的皮肤,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,混着茶篓里飘出的青雾,竟带着股淡淡的发酵气息。
叶承天搁下正在晾晒的金银花——这味谷雨前采的双花,花苞呈青白色,尚未完全绽放,成对的苞片上凝着细小的绒毛,恰似采茶女腿上湿疹的微型镜像。凑近时,她舌苔的黄腻让他想起茶农揉茶时手上的茶垢,厚浊而黏腻,舌根处还沾着几星茶叶碎末;脉诊时三指刚触到寸口,便觉脉象如春雨打在青石板,濡滑中带着急促的跳动,指下能清晰感知到湿热在脉管里蒸腾,如同茶釜中未及时翻炒的青叶在闷黄。
“谷雨者,雨生百谷,湿气最盛。”叶承天指尖顺着她腿上的湿疹轻轻推按,掌下传来灼热的触感,像触到了发酵过度的茶堆,“您这是湿热下注,脾失运化。《医宗金鉴》说‘诸痛痒疮,皆属于心’,久浸露水,湿热蕴结,化火生风,”他转身从东墙药柜取下个陶瓮,揭开时飘出陈年老酒的醇香——里面泡着去年霜降采的土茯苓,深褐色的根茎在酒液里舒展如蜷缩的鳝鱼,表面的瘤状突起与她腿上的脓疱一一对应,“土茯苓得土气之厚,能利湿解毒,就像茶农炒茶前要先净手,治湿疮得先清湿热之窠臼。”
采茶女盯着叶承天手中的土茯苓,忽然想起清明夜在茶园摔了跤,膝盖压在腐叶堆里,潮湿的气息顺着裤管爬上来,此刻医馆外的雨丝斜斜飘进天井,有滴雨水恰好落在土茯苓的瘤状突起上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