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漫过黎阳城堞时,蒋义渠的牛皮战靴正踩碎青石板上的薄霜。
“将军帐下缺人。”他声音不重,城头却传来铁甲碰撞的细响。十几个守卒从箭垛后探出头来,那些生着铜锈的兜鍪下,是一张张被春寒冻得发红的脸。
“愿随某往渤海郡者,即刻整装。”
人群里不知谁先喊了声“愿随蒋将军”,霎时铁器坠地声此起彼伏。
有个年轻士卒直接翻过女墙,抓着麻绳滑下城墙,粗布绑腿在砖墙上磨出缕缕白痕。蒋义渠眯眼看着这个冒失的年轻人,想起三日前袁绍在营帐里说的话:“乱世将起,黎阳这些戍卒,早晚要成流民。”
二十余守卒齐刷刷单膝跪地,青石板上顿时绽开片片汗渍。最年轻的卫兵膝行两步,盔缨在暮风里抖得像团火焰:“标下愿随将军!”
“郡守拨的粮饷,可都喂进狗肚子了?”县尉的喝骂从城门洞传来。
这个三十多岁的武官按着佩剑,皮甲上的铜钉在晓色中泛着暗红。他身后跟着的十来个亲兵倒是齐整,可那些新磨的环首刀映着朝日,反倒显出几分色厉内荏。
蒋义渠按着剑柄沉吟。
“总得给黎阳留些看家的儿郎。”
蒋义渠却皱起了眉头,说道:“县令大人待我们不薄,我不能把你们都带走,否则黎阳的城防将会出现问题。大家商量一下,看看谁留下来。”
这个难题最终落在了县尉头上。蒋义渠要带人走,他不敢不从。即便此事闹到县令那里,县令也不敢对袁家的贵人怎么样。
“我我这就拟个名册吧。”县尉解下佩刀时,刀鞘上的铜兽首在城砖上磕出闷响。
他蹲在地上蘸着唾沫写字的模样,活像被秋霜打蔫的老桑树。蒋义渠注意到他特意将几个年过四旬的老兵勾在留守之列,又在精壮汉子名下画了红圈。
最终筛选出两百三十一人。县尉贴心地为每个人配备了装备,虽然只是最简陋的长矛,但足以看出他对这些士兵的关爱。
二百三十一根矛尖在阳光下起伏,像片会移动的芦苇荡。
蒋义渠忽然按住县尉颤抖的手:“矛头磨得倒是锃亮。”县尉慌忙垂首:“都是武库里剩下的旧械,将军不嫌弃就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