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此刻盘旋而上的青烟里缠着黑絮,像被脏水浸透的棉线,一圈圈勒进泥塑的腕骨。
用孩子的命换一场大雨。
好在宁稷已经对痛苦麻木。
哪怕知道在大旱之年,一场雨改变不了什么,但面对无数人的祈求,宁稷仍旧消耗神力去降雨。
祂知晓,没有香火供奉,祂迟早会从宁稷山神变回一缕清风。
但神明要做的事,不就是普渡众生吗?
事成,那人却没带着孩子离开。
宁稷眼睁睁看着被带来庙里的孩童被野兽啃食,祂却没有多余的神力驱赶猛兽。
祂逐渐从痛苦变得麻木,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,直到半年后,又有几个孩童被送来。
宁稷什么都做不了。
祂太虚弱了,虚弱到没有力气,虚弱到空有慈悲命,血染庙宇。
宁稷终于对自己一直庇护的人失去信心。
他们不配被庇佑。
「吾曾爱世人如子。
而今方知
世人本恶。」
神力已经不足以支撑祂久留人世。
「空怀慈悲骨,难渡世人贪。
香火蚀金身,愿浊焚神龛。
曾怜雪中雀,今厌灯下谗。
泥胎终作土,谁记宁稷山?」
又有几个孩子被送来山神庙时,宁稷已习以为常,祂的视线模糊,甚至看不清庙内的情形。
「山神老爷」
「献祭」
「求您降雨」
祂早已无力回应任何祈愿。
宁稷已经没有神力,眼瞎心盲,何谈降雨?
不久后,祂也要消弭于天地,魂飞魄散,化作山间一缕无名的风。
半夜,一场雨来得蹊跷。
乌云翻涌,雷声轰鸣,雨势越来越大,仿佛天地都在为一位神明的陨落而悲泣。
庙顶的破洞被雨水冲开,瓦片“哗啦”砸落,神像的半边身子浸在雨水中,泥浆缓缓溶解。
一只大蛇闯入庙内,泥塑四分五裂。
神明闭上了眼睛。
——罢了。
——这世间,本就不值得庇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