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脖颈上爆起的青筋,那是长期酗酒导致的肝阳上亢——就像三伏天晒过头的决明子,稍碰就要炸开。
“前天给妞妞买钢琴的汇款单还在我包里!”王淑芬突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一叠票据,像雪浪似的纸片拍在艾灸模具上簌簌作响。
她耳垂上的金镶玉坠子晃得厉害,那是离婚时硬从当铺赎回来的嫁妆。
张屠户裹着腥风的拳头擦过顾长哥的鬓角,却在距离太阳穴半寸处骤然僵住。
两根银针不知何时扎进他肘部的曲池穴,针尾还在微微震颤。
“张哥这手半夜常抽筋吧?”顾长哥指尖轻弹针柄,看着壮汉的胳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来,“酒毒入筋,再喝三年怕是连杀猪刀都握不住。”
晾药绳上的紫苏叶突然剧烈摇晃,孙村长骑着二八自行车从晒场另一头冲来,车筐里装着还没发完的村民公约。
赵长舌妇扒在金银花架后偷拍,手机镜头的反光正好晃过王淑芬旗袍开裂的腰线——昨夜修改样品时崩断的丝线,此刻像道新鲜的伤口。
“有种往这儿打!”顾长哥忽然扯开白大褂领口,露出锁骨下方三寸的暗红胎记。
阳光穿过艾草捆的缝隙,把那块枫叶状的印记照得宛如燃烧,“当年瘟疫时张叔替我爹挡过刀,今天您要砸创业园,我替乡亲们挨这三拳!”
张屠户举到半空的铁链哗啦一声落地。
他盯着那块与亡父如出一辙的胎记,酒气熏红的眼白里泛起浑浊的泪光。
妇女们这才发现顾长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,靛蓝粗布衬衣贴在脊柱凹陷处,像一截倔强的老山参。
日头偏西时,培训室重新飘起艾绒的香气。
顾长哥正讲解着隔姜灸的手法,王淑芬突然轻呼:“模具图纸怎么少了三张?”压标本的玻璃板下空空如也,昨夜用朱砂笔标注的穴位图不翼而飞。
晾药场传来快门连续的咔嚓声。
那个戴渔夫帽的身影蹲在界碑旁,镜头盖上的烫金“w”在暮色中忽明忽暗。
顾长哥摸到裤袋里冰凉的相机盖,突然想起清晨在连翘丛瞥见的反光——和此刻镜头上的朱砂痕迹如出一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