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见雪地上跪着一只断尾母狐,正是当年被他活剥的母狐的伴侣,此刻它叼着马剥皮的骨刀,刀刃上凝结的血珠,竟在雪地上拼出“放生”二字。“你看这雪原,”小普指着逐渐被风雪掩埋的皮草营地,“你剥下的每寸皮,都是在剥雪原的衣裳;你喝下的每口酒,都是在喝畜生的血泪。”
三日后,暴风雪停歇,马剥皮的皮草庄已被深埋雪下。老猎人在山坳发现了他,此刻的马剥皮浑身裹着残破的兽皮,右手被冻成黑紫色——那是他当年活剥动物时,让猎物承受的痛苦,如今分毫不差地回到了他身上。他的皮袍上,所有的银饰都已脱落,只剩下那截害雪橇犬的皮鞭,此刻正紧紧缠在他手腕上,鞭梢的铜铃,每响一声就带出一滴血。
“我……我听见它们在说话,”马剥皮盯着自己结满冰碴的手指,指尖竟长出了狐狸的肉垫,“每只被我剥了皮的畜生,都在我梦里问:‘疼吗?’”他突然疯狂地挖开雪堆,取出藏在下面的紫貂皮,却发现皮子早已腐烂,露出里面的白骨,白骨的指骨正指着他,掌心躺着半片带牙印的狼皮——那是他害死的第一只狼留下的。
小普带着猎人在雪原深处埋下马剥皮的骨刀,刀刃上的血痕在接触冻土的瞬间,竟长出了低矮的地衣,如同给大地贴上了创可贴。当第一只迁徙的驯鹿群经过时,断尾母狐突然带着幼崽出现,它们不再躲避人类,反而用温热的鼻息蹭着猎人的掌心——这是七年来,雪原上的生灵第一次放下戒备。
离开时,老猎人的雪橇上多了几只被救下的幼狐,它们蜷缩在小普的竹篓里,三花猫正用尾巴为它们取暖。小普望着远处逐渐消散的白毛风,阳光穿透云层,在雪原上投下长长的影子,那影子仿佛无数生灵在列队,为这场迟到的报应献上无声的审判。
“因果如雪原,看似寂静,却记得所有伤痕。”小普摸着竹篓里幼狐柔软的皮毛,想起马剥皮后背的狐毛,想起他儿子手臂上的豹纹,这些都是大地写给人类的警示。当雪橇碾过雪地,惊起的雪鹀掠过他肩头,小普忽然懂得,所谓报应的爽感,从来不是以暴制暴的快感,而是看见恃强凌弱者终于直视自己的罪孽,看见被践踏的生命终于得到迟到的尊重。
竹篓里,三只雏鸟已能模仿雪雁的长鸣,三花猫正与幼狐互相舔舐毛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