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见井水中浮现出老妇的脸，渐渐幻化成无数动物的头颅，鹿角戳破她的鬓发，豹爪抓向她的咽喉——这些年张家靠贩卖珍稀皮毛发家，每块皮子下都藏着冤魂的哭喊。
子夜，张霸天在高烧中看见小普走进厢房。他浑身冷汗地抓住小普的袈裟，却发现对方袖口露出的，正是当年被他打断腿的黄狗的齿痕。“大师救我！”他指着墙上晃动的兽影，“那些东西夜夜啃咬我，说要抽我的筋做绳，剥我的皮制鼓！”
“你看这黄狗，”小普抱起瘸腿的老狗，狗眼映着烛火，竟与张霸天十年前打死的母狗一模一样，“它守在你家门口三年，不是为了讨食，是在等你看见自己种下的恶果。”他翻开《因果图鉴》，泛黄的纸页上，张霸天前世身为屠夫的场景与今生重叠，每一道刀疤都对应着他此刻身上的疼痛。
更漏声里，张家后院的焚化炉突然坍塌，烧剩的兽骨在灰烬中摆出“还”字。张霸天颤抖着爬过去，捡起半块带牙印的牛骨——那是他昨日打断的耕牛的腿骨，牛主人跪在屠房前哭求时，他曾将牛骨砸在对方额头上。
“明日去城郊放生池，”小普将老狗放在张霸天床头，“把你这些年攒的金银，换成耕牛和菜种，分给被你欺压的百姓。”他望向窗外，黎明前的黑暗中，无数光点正朝着屠房汇聚，那是被他伤害的众生的业力，此刻正等着他的悔改。
三日后，青阳城的百姓惊见屠门紧闭，张霸天推着装满农具的牛车走街串巷，见人便磕头赔罪。他右手的肿胀已消，却留下永久的蜷曲，如同握着无形的屠刀——这是上天留给他的印记，让他每动一指，便想起刀刃入肉的触感。
小普离开时，瘸腿黄狗追出三里地，在他竹篓里留下颗带血的狼牙——那是张霸天昨夜在梦中被狼群撕咬时落下的。路过当年碾碎刺猬的山脚，小普看见土缝里钻出七株野菊，每朵花心都泛着暗红，像极了胎猪额间的胎记。
“因果从不会迟到。”他摸着黄狗颈间的项圈，想起张霸天在放生池边痛哭的模样，那些被他伤害的生命，终究用最直接的方式，让他看见自己内心的魔障。当牛车碾过落叶，惊起的山雀掠过他肩头，小普忽然懂得，所谓报应不爽，从来不是天降雷霆，而是人心在业力的镜中，照见自己最真实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