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槐树叶掠过窗棂,黑蛋摸着墙上的猎弓,忽然想起河滩上彩姑的银簪。婆娘在黑影里翻箱倒柜,念叨着“苏老鬼婆娘爱吃蜜饯,得去镇上换点”。刘老鬼摸出藏在墙缝里的地契,借着月光看了又看——那上面的“草边”二字,此刻竟像两个张着嘴的小鬼,要把他的石头滩吞进去。
后半夜,黑蛋扛着猎弓出门时,看见李长卿的窗户还亮着。他悄悄凑近,听见钱串子的粗嗓门:“你真要把彩姑嫁给那黑小子?他家连个像样的屋梁都没有!”
“屋梁不重要,”李长卿的声音混着磨墨声,“重要的是,黑蛋能把石头滩的石头搬光,彩姑能把草边的草绣成花。”
黑蛋踩着露水往山上走,猎户狗子的口哨声从松林里飘来。他摸了摸腰间的石头镇纸,想起彩姑绣的鬼差令牌——或许真该听李秀才的话,找个月黑风高夜,装回山鬼吓唬人,顺便把“草边”二字刻进石头里。
远处传来夜枭的怪笑,与李长卿讲鬼故事的腔调重叠。黑蛋忽然觉得,这红欲村里的人啊,比书里的鬼还难懂——比如李秀才,明明能把“石滩”写成“草边”,却偏要把女儿嫁给不认字的猎户儿子。
他举起猎弓,瞄准松枝间的月亮。弓弦响时,一只山鸡扑棱着飞过,翅膀上的羽毛落在他肩头,像谁撒了把鬼火。山风带来老槐树下的动静,他听见虎娃们的笑声:“黑蛋哥装鬼的时候,咱们帮他递白纸灯笼啊!”
月光照亮猎弓上的刻痕,那是刘老鬼年轻时打猎留下的记号。黑蛋忽然笑了——管他是石滩还是草边,等他娶了彩姑,有的是力气把地契上的字都磨平,再刻上他俩的名字,就像刻在石头上的“刘”字一样深。